银河修理员

我的耶利亚哥玫瑰也终将被忘尘掩埋。

白先勇先生曾在自己的散文集中提到过三毛。


那时三毛还没有历经撒哈拉沙漠的瑰丽传奇,没有大起大落的爱情,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迷途少女,她在她人生的雨季里,青涩又仿徨。


白先生的记忆里,那时的三毛和堂哥来参加舞会,“她一身苹果绿的衣裙,剪着赫本短发,闺秀打扮,在人群中羞怯生涩、好像是一个需要别人护送的迷途女孩。”


三毛记录自己的少女时代时说“雨季不再来”,那是一段她不愿再回想起来的灰色记忆。她是一个逆子,天生反骨,与父母所期望的一切都相反。


她会偷拿母亲的钱去买糖果,排练话剧时莫名奇妙“爱上”步调一致的匪兵乙,毕业前夕与义结金兰的七姊妹去赴七兄弟的约,最后却因为座位分开,一句话也没有讲。


她爱看无关学习的闲书,喜欢画画,成绩下滑,数学最差。害怕父母责备于是把考试的数学题答案都背了下来,被老师责备后彻底厌学。


逃学,休学,她把家作为躲避外面世界的港湾,终日在自己的世界里恐慌,直到她遇见了恩师顾福生。


三毛与白先勇先生的渊源,便是从三毛的美术老师顾福生说起的。


顾福生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名女弟子的写作能力比画功更好,便将三毛的第一篇小说《惑》投稿给了好友白先勇。


当时白先勇先生带头创办《现代文学》,慧眼识珠,一眼看中了三毛诡丽的文风,帮助三毛发表了她的第一篇小说。三毛的写作生涯也是从此开始的。


白先生说虽然自己认识三毛的文字、他们的家也相邻于松江路地带,但是却从未在少年时代认真与三毛打过照面。


那时正是三毛的忧郁敏感期,见了人总要背着跑的。


以至于后来回忆起来,白先生只记得舞会上那个无措的绿衣女孩,旁人说她“不大听话”“是被父母宠坏的孩子”。二十多年后听到她关于大漠的传奇,之后就是她决绝离世的消息。


白先生总是温柔的,提到被精神疾病折磨的明姊时他说,“明姊只是童真无限延长,以童贞之身来,又以童贞之心去”,而提到三毛时,他又说她的决绝离去“只是为了抵制生命的凌迟”。


三毛是拒绝成长的生命流浪者,为了抵制时间的凌迟,自行了断,向时间老人提出了最后的抗议。


三毛是大家眼里的浪子,风尘又孤傲地行走于世间,她为自己织了一个梦,梦醒的时候什么意义也没有。


我在少年时代看三毛的文字总是想哭,就好像真的懂得她洒脱之下的逃避,但好像又不仅是如此。


会记得她在大漠里瑰丽的奇遇,也记得荷西在夕阳染满屋子时缓缓拉开窗帘,所有的光留在了满墙的三毛照片上,在干裂的沙地,他双手捧出灵润的水仙,“如果你的心碎了,我就把自己的给你。”


那时总会为那些神经质的矫情而敏感共情,透过文字似乎借着她的眼睛,看见车站那个东德军官的注目,看见每一次风沙扬起,须臾回眸,半屏浮生。


最后看的关于三毛的东西,是一本别人为她写的传记,一米七几潇洒落拓的女子,用一根薄薄的丝袜,在一个只有一米六的逼仄空间自缢而亡。

心死了,好像怎么都可以轻易死去。


我也曾想,要是中途,挚友给她打一个电话,她会不会活下去。我曾经扼腕叹息,憎恨那些迟到的温和和问候。


时至今日突然明白,她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。


这个世界太无聊了,她来过,爱过,看遍江山,这个世界对她没有诱惑力了,所以她只是想换个地方继续快意罢了。


蒙太奇似地重叠,时间停留在那个赫本短发,苹果绿衣裙的少女身上,她生怯羞涩,在舞会上张皇,四处寻找一个能给自己领路的人。


她没有找到。


以后也没有找到。


人心唯危,千变万化。


她便自己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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